瞭望·瞭望访谈 | 纳天为画 向美而生——专访艺术家、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韩美林-新华网
2024 07/30 09:44:01
来源:《瞭望》

瞭望·瞭望访谈 | 纳天为画 向美而生——专访艺术家、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韩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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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韩美林

  我是中国的艺术家,是中国“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民族传统不是涂在我脸上的胭脂,而是流在身体里的血液

  《天书》的影响为什么这么大,因为它是中华民族的东西,是我们的传统的。感谢我们的祖先,给了我中华民族的根、古老文明的脉,让我能够探寻更悠久的中华文化,并使其传承发展下去

  我不追逐潮流,潮流有时候就一阵风,很快会下去,追逐潮流,顶多碰出点水花,真正的艺术必须跟着时代走,时代更宽阔

  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真正的艺术在下面,我们的民族和我们的人民才是艺术真正的根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郭奔胜 唐敏 刘苗苗

  位于北京城市副中心通州的韩美林艺术馆,正在进行“生命密码——韩美林生肖艺术展”,吸引了全国各地各年龄层的观众。

  “鼠牛虎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肖;子丑寅卯,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密码,也是我们宝贵的文化财富。”深受传统文化浸润的韩美林希望通过这个展览,唤起人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敬畏之心。

  1936年,韩美林出生于山东济南,5岁开始学习书法,偶然在土地庙里发现的几本古籍给他种下了热爱古文字的种子。自幼喜爱绘画的韩美林,参过军,演过话剧,当过老师,1955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打下坚实的艺术基础。毕业后留校任教,1963年调安徽工作,期间曾下放淮南陶瓷厂劳动。历经沉浮,仍坚持创作,摸索出“刷水画”独特技法,以坚强毅力积蓄了惊人创作力。

  1979年,42岁的韩美林带着活泼可爱的“刷水画”小动物,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首场个人艺术展,在艺术界崭露锋芒。第二年,韩美林受邀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到美国办个人展览的中国画家,以纽约为起点,在波士顿等21个城市巡展,自此蜚声海内外。

  1986年,50岁的韩美林回到北京,厚积薄发,艺术创作不断取得突破。1988年,他设计的红色凤凰标识随国航展翅蓝天;20世纪80年代后期,陆续创作的《迎风长啸》《大舜耕田》《五云九如》等巨型城市雕塑成为城市地标;主持设计的“2008申奥会徽”“2008北京奥运吉祥物福娃”带着中国传统文化走进世界各国人民心中;还有“丁酉、己亥、庚子年特种生肖邮票”、结集出版的上万字古文字《天书》……从绘画到书法,从雕塑到设计,从染织到陶瓷、木雕,多领域多体裁、体量宏大的艺术作品,构成了韩美林独具一格丰饶的艺术世界。作品被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大英博物馆、法国法兰西学院等收藏。

  以跨界之广、艺术造诣之深厚、鲜明的个性与巨大的社会影响力,韩美林被称为“中国的毕加索”,但他更愿意自称“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韩美林相信中国最美、最好的艺术在民间。他说:“我做的艺术作品没有一件是重样的,经验就是下去,再下去。”1977年,韩美林启动下厂、下乡、下基层的采风行动“艺术大篷车”,至今已开行47年,从山东、河南到陕西、宁夏,从云贵腹地到江浙水乡,再到世界各地,驶过上百万公里,向民间艺术致敬、向世界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也正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一些艺术家掀起模仿西方艺术风格的风潮。1985年,处在艺术创作寻寻觅觅十字路口的韩美林,在贺兰山峭壁上祖先凿刻的朴拙岩画前顿悟,铺纸捉笔,写下“没有民族的,不可能走向世界!”。

  坚定必须走中国的道路,韩美林一头扎进中华民族的古老艺术中,吸收优秀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精髓,简练拙朴叠加现代感的艺术风格日臻成熟。在与金文、甲骨文、陶器上的古文字符无数次邂逅后,2007年,耗费30多年心血搜集书写的古文字图录《天书》问世,超万字的远古时代古文字符,把读者带到五千年中华文明的源头,去领略华夏先民的智慧和创造。

  在与传统和世界的对话中,韩美林守正创新完成了“衰年变法”,从造型到色彩,由繁到简,进入到无法之法艺术新境界。远古艺术、民间艺术和现代表达构成了韩美林艺术世界的三原色。杭州、北京、银川、宜兴四座韩美林艺术馆,上万件作品见证了韩美林的艺术进阶之路,传递着韩美林对生命的思考、对文化的真诚感知。观众说,韩美林的每一幅画每一个字都有灵魂,仿佛能听到它们在纸上跃然而出的声音。

  从民族民间艺术中汲取营养成长的韩美林将数千件作品捐献给国家回馈社会,积极推动社会美育和国际文化交流,2013年“韩美林艺术基金会”成立,投身艺术公益和社会慈善。2016年开启的“韩美林全球巡展”、韩美林生肖艺术展等,持续扩大中华文化的世界影响力。

  走进韩美林工作室,扑面而来的是满墙栩栩如生的天书作品,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各类艺术作品摆件,长达数米的大长桌上堆放着未完成的作品和手稿……这一切传递着,即将迈入“90后”的韩美林,艺术生涯仍然处于旺盛的创作期。

  近日,《瞭望》新闻周刊“大家访谈”团队对话集坚毅、豁达、敏锐、率直、童真于一身的艺术家韩美林,探寻他浑然天成的艺术修为之路,畅谈向美而生的快意人生。

  “我是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瞭望》:你是一个高产的艺术家,创作涵盖了书法、绘画、雕塑、设计等多个领域。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来自哪里?

  韩美林:我没有干涸的感觉,一直在寻找新的天地。真正能给艺术家灵感的是生活。生生不息的大自然,永远充满活力和朝气,生命是有情感的,流淌的,不断焕发的,这是我不竭的源泉。

  我的方法是不停地下去,到下边去找新的感觉。我们“艺术大篷车”年年开,去民间采风,全国各地都跑遍了,跑了上百万公里。下去以后,最底层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老百姓的酸甜苦辣都知道,会重新构建你创作的艺术典型。艺术家下到老百姓的生活中去,创作就不会枯竭。

  《瞭望》:你的创作是怎么做到不高高在上,和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在一起的?

  韩美林:我这个画家跟老百姓关系好。不下去不接地气,我的东西也不会受欢迎。我们每一次下去都是上千公里,有时候到过1万多公里。跟老百姓打成一片,同吃一块馍。民间艺人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绝活,你从他们那儿吸取东西,就要跟他们交朋友,不交朋友,人家为什么把绝招告诉你?

  我们在下面学着好多东西,我的作品涉及很多门类,金属的、纸的、布的、木头的、石头的、草的,在哪里学的?不就是跟老百姓学的嘛。

  下去不是摆谱,弄一个照相机,啪啪一照就算完了。我下去没有派头,不争名也不争利,不搞炒作。我常跟我的徒弟、学生们讲,我们艺术大篷车不要炒作。黄豆里面就那点儿水分,一炒就没了;肚子里没货,炒过了就糊了,人家也笑话你,是不是?

  《瞭望》:你的作品充满民间欢乐喜庆的气氛,比如你设计的癸亥年猪年特种生肖邮票,小猪身上绘制的红桃绿叶非常醒目,红桃还寓意人寿年丰。这种民间艺术简约夸张的风格传统又现代,深受老百姓喜爱。你是怎么从民间艺术里汲取养分的?

  韩美林:我对民间的一切都好奇,都学,都从里边拿到东西,刻的、雕的、画的、印的、染的、织的、编的、挖的、剪的,等等;我喜欢跟他们一起跳、一起唱、一起捏、一起剪、一起讲故事、一起笑、一起抹泪。

  我走到哪里跟着唱到哪里,我会唱新疆民歌,也唱云南民歌,唱苏州评弹,唱北京大鼓,陕北民歌更会唱了,因为去陕北比较多,老百姓唱我也唱。农民是最淳朴的,他们碰到高兴事,大红大绿,又唱又跳,板凳拐杖一起上。这是一种活着的感情,也是活着的艺术。

  真正的民间艺术是人们自己感情需要,是来自生命本身的原发的艺术。民间艺术中最要紧的,就是动情。一动情就厉害。不动情,喝油都不长肉,动了情,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

  我常常被感动。我从民间艺人们身上拿来最多的东西还是做人。从民间艺术里得到的超越了艺术本身。这东西才是魂儿。

  这些年来,艺术大篷车既是艺术之旅,也是扶贫之旅。我们到田间地头学习各种民间艺术技法,在发掘、弘扬民间艺术外,还建立了多所希望小学,并扶持那些无设计力量的小厂、穷厂、快倒闭的厂,在现代文明和民族传统间架起一座座桥梁。

  《瞭望》:你获得过很多荣誉,先后获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称号、国际奥委会“顾拜旦奖”、“韩国总统文化勋章”及威尼斯大学“荣誉院士”等,但你说得更多的是“我是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韩美林:我是跟着中国大地上的“陕北老奶奶”成长起来的。“陕北老奶奶”后方是长城、黄河、长江、喜马拉雅山,是龙门、云冈、贺兰山,黑山、沧源、石斋山,是良渚、安阳、莫高窟……我是“中国的儿子”。我也大言不惭、问心无愧地讲,我是中国的艺术家,是中国“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民族传统不是涂在我脸上的胭脂,而是流在身体血管里的血液。

韩美林水墨画作品   韩美林艺术基金会供图

  没有想到天书这么受欢迎

  《瞭望》:2007年,你耗费30多年心血收集书写的古文字图录《天书》问世,轰动世界。书画大师黄苗子盛赞说“仓颉造字鬼夜哭,美林天书神灵服”。目前《天书》第四集正在出版中。是什么契机让你收集书写古文字的?

  韩美林:这些古文字符号,遗存在上古的陶片、竹简、木牍、甲骨、岩画、石刻和各种钟鼎彝器的铭文中。当时只感觉古文字这么美,遇见就先记在一个本子上,其他没想那么多。

  一次偶然的机会,启功先生看到我收集这么多无人辨识的古文字符。他对我说,这么美的东西,弃之可惜。你是画画的,书法底子又好,为什么不把它写出来。

  由于无法辨识,古文字学家不要,扔在一边,书法家没人去写,我深感这些出自何年何月尚未有定论的文化,若不能展现在世界面前是多么大的遗憾,这是大文化呀!

  我跟启功、欧阳中石、冯骥才、季羡林、李学勤、裘锡圭、冯其庸等老师和朋友多次讨论这些“谁也不认识的画”。他们都给予我很大鼓励。

  我将这些远古时代失散于各处的古文字符,在保留文字结构和字形的前提下,用现代审美进行演绎。直到今天,这项工作仍在继续,我还在不断收集,一边收集一边整理。

  《瞭望》:《天书》1万多个字符,都有出处吗?

  韩美林:全有。我写得很放,甚至有些不经意,但字体完全老老实实地依据古人。一笔一划都不敢动,它的结构我不动,但是它的笔法,干湿浓淡顿挫是我的创作。我陆续收集了3万多古文字符,写出来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瞭望》:你从小习字,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你对天书有使命感吧?

  韩美林:绝对有使命感。我从小就习颜鲁公的字,到现在还是颜鲁公,没有脱掉传统。

  感谢这些老前辈,他们要不催我还真不写,像我这种活泼好动的性格,这么一笔一划写一上午,才写一篇半,不静下心来怎么行?

  在写的过程中,写着写着,我就想是不是把我的画画技法放进去?比如说顿挫,比如说干湿浓淡,放进去行不行?我是个艺术家,跟研究文字没关系,把它当成形象来收集,当成形象来创造,行不行?原本按照启功老师的说法,我是在办“文字收容所”,没想到《天书》出版后,老的少的都喜欢,事实证明行。在故宫展览期间,排队一直排到太和殿,零下13摄氏度下着大雪,小孩趴在地上临摹,残疾人拄着双拐去参观。

  《瞭望》:你没想到《天书》这么受欢迎吧?

  韩美林:没想到。文字是相通的,天书跟现代人相通,跟我们这个时代产生共鸣,这种共鸣不就是对传统的传承吗?

  这不《远渡》来了。以《天书》为灵感创作的交响乐《远渡》,去年在国家大剧院进行了首演,用音乐将观众带入《天书》的世界,用管弦乐承载那些远古的灵魂渡越漫漫时空,超越生死离别,传递文明与人性的不朽。

  《瞭望》:《天书》在国际上影响力如何?

  韩美林:日本也出了《天书》,一天就卖光了。现在,多个国际企业都找来谈合作,香奈儿、劳力士、阿迪达斯、奥迪等等,都想要用天书。从鞋到袜子到口罩,衣食住行的商品都找到我们来。

  《天书》的影响为什么这么大?因为它是中华民族的东西,是我们的传统的。感谢我们的祖先,他们给了我中华民族的根、古老文明的脉,让我能够探寻更悠久的中华文化,并使其传承发展下去。

  真正的艺术家要引领潮流

  《瞭望》:韩美林艺术馆进门处,有一句话:“苍天告诉我,你是一头牛。这辈子,你就干活吧。”这是你取得今天这样成就的秘诀吗?

  韩美林:我只知道像牛那样低头干活,我也不知道怎么一抬头就到了世界先进水平了。

  十二生肖中,我画得最多的属牛和马。牛的一生吃苦耐劳,无私奉献,做人要向牛学习,不伸手索取,只作默默贡献。牛也许不像其他动物那般可爱,它有着自己的力量、个性,以及宽厚的精神。

  做学问就得认认真真对待,低头拉车,往前走。

  《瞭望》:在创作天书的过程中,受狂草影响,你的风格实现由繁到简,这是一种升华,升华的过程难吗?

  韩美林:由繁到简很难,是质变,是一场革命。比如,我画的跳芭蕾舞的女孩。你看就是几笔,没有肌肉,没有表情,几笔线条之外什么都没有。可是骨架有,小肚子有,关节有,有这几根线就够了。当然这不是一般的线。

  简到极致时,最后留下的是感性的第一印象,是这个舞蹈姿态中最美的东西。这里的骨架、小肚子、关节都是表达这种感性美的关键。

  简是要看本事的。无伴奏合唱、单口相声、独角戏、独唱、独奏、独舞、评书、白描等等,看似简单,实则最难。

  我创作时感性站在最主要的位置。感性多于理性。当然,感性也不是想当然,理性是艺术家的底线。对我来说,纸不是重要的,形不是重要的,神是重要的,美是重要的,激情是重要的。这让我在水墨、陶瓷、青铜间自在游走,随时投身于符合时代的新的创作中,引领潮流。美感是文化,是修养,是生活,是潜在的内心升华达到的一个高度,是悟出来的。

  《瞭望》:你不追逐潮流,但作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农村的、中国的外国的都喜欢,这是为什么?

  韩美林:接地气。我不追逐潮流,潮流有时候就一阵风,很快会下去,追逐潮流,顶多碰出点水花,真正的艺术必须跟着时代走,时代更宽阔。跟着时代走,才能引领潮流。

  艺术家要当学者。时代的变化,学者站得高看得远,艺术家应该是活在现实的学者,紧跟这个时代走,否则创作的东西,就让大家笑话了。

  《瞭望》:你的作品色彩带有浓浓的民间特色,你是怎么看待和运用民间艺术配色的精髓的?

  韩美林:民间艺术讲究惜色如金。墨色与彩色结合最重要的是“惜色”,墨要玩出浓淡干湿,浓淡干湿就是调色。过去在民间,老百姓一年才吃几次白面馍馍,过年时候要庆祝,于是就在蒸好的雪白面馍上边画个花儿。用颜色也得花钱啊,就弄来一点点玫瑰红和翠绿,放在小酒盅里泡泡,拿根草棍蘸着颜色在面馍上点个花儿。虽然简简单单,红红绿绿,但是非常漂亮也非常强烈。

  中国很多画家是学西洋画的,灰调子太多,看不起民间艺术,真给他这几种颜色,他也不知道怎么抹,不知道颜色在民间是直接用来表达感情的。

  把“惜色”等民间配色的精髓用到作品中,反而产生出强烈的现代感——大红、亮黄、纯蓝等颜色的大胆搭配,碰撞出绝妙的色彩效果。这在我的各类作品中都有体现。

  《瞭望》:你是怎么做到又现代又复古的,怎么把它们融合在一起的?

  韩美林:艺术家必须要强调自己的个性,更重要的是要有民族性,有中华民族特点的东西,别人替代不了的。比如,古文字,是几千年上万年的东西。

  有人说韩美林你天天搞潮玩,我说错了。我是在玩潮,用玩的心态做艺术创新。说是玩,这功夫在那儿呢,玩什么不热?就拿天书来说,用中国的毛笔写法有顿有挫,有干湿浓淡,在形式上没有重样的吧?从艺术角度来说,成为一个切口,作品出来大家这么接受,不是玩得挺好吗?

  远古、民间与现代元素,红、黄、蓝三原色,都叫我糅起来了,糅在一起了,谁该上场谁上场。谁的戏谁上场,挺好玩。民间上场时,有远古的厚重和鲜明的现代感;现代上场时,同时带着民间的气质和远古的底蕴;杂糅在一起就是韩美林,就是深受中华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滋养的文艺作品,就是中国的。

  这让我感觉创作力仍然在涌动,我的作品目前都还在变化和提高,总感到我的艺术尚未开始。

  《瞭望》:你认为审美的现代性有没有东西方之分?

  韩美林:当然有。一个是应该分开,一个本来就是分开的。

  我举个例子,从运笔的方法上说,西方是横着往外抹,比如油画。东方不是,东方是竖着握笔提气。东方应有自己的不同于西方的现代艺术。曾经一段时间,好像艺术的现代审美是西方的专利。

  中国现代艺术如果一味追求西方的审美认同,不去挑战,就进了死胡同,最后死在里边。文化艺术强调个性,强调民族性、独立性,借鉴可以,取代不行。

  中国的书画等艺术有中国书法的基础,这是区别于西方艺术的独特存在。更进一步讲,不管书法还是绘画,都讲究提气。气在中国文化中是一种特别的存在。道家讲究精气神,气在中间,没气没精也就没有神,这个气很重要,是修炼出来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的民族和我们的人民才是艺术真正的根

  《瞭望》:在你看来,艺术和人是什么关系?

  韩美林:艺术是升华人的文化。为什么搞艺术是一种享受呢?因为他享受人精华的东西,也享受自己。一次我在三江源横山县,看见民间正演秦腔的《乌江白》,那个演霸王的,穿着露胳肢窝的戏装,脸上抹着最差的油彩,鼻子一块脸一块,这就是霸王,他唱得起劲,冒着汗,一叫“哇呀呀”,把头发“叭叭”一拧叼在嘴上,用手向上一托,来个金鸡独立,单腿就跳进乌江了,真厉害。我喜欢民间这种强烈的东西。

  我性格分明,只看主次、黑白、是非、爱憎,不喝温吞水,要不喝个冰嘴的,要不喝个烫嘴的,温吞水讨厌。我的作品也带着这些特征。

  自小私塾的赵先生也是看我不知迂回的性格,让我练习“颜体”。“颜体”楷书打下了我的艺术功底,我也一直将刚正不阿、心系苍生的颜鲁公视作人生楷模,养成浩然之气,激励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丈量艺术苦旅。

  《瞭望》:你认为艺术创作最重要的是做人?

  韩美林:把人做好,要有良知。我从来没有把做人和艺术分开过。

  良知是理性,良心是本性。良知有三层含义。

  一是做人,做人是根本。

  二是生存的本领,起码能养活自己。

  三是对世界有所贡献。

  这个良知就是我的理性,也是我的底线。

  《瞭望》:你觉得艺术的高峰是怎么来界定的?

  韩美林:艺术没有高峰,艺术没有100分,数学有100分,数学现在还有很多大问题没有答案,何况艺术本不受限制,艺术没有框框条条。

  无法之法,才是艺术的大法,艺术这么一个广阔天地,爱怎么发挥怎么发挥,有历史和人民来评价你。

  《瞭望》:你17岁就在济南一所小学任教,还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担任过助教,现在是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对今天的美育教育,你有什么建议?

  韩美林:重要的是告诉我们的孩子们要学历史,要知道人间的酸甜苦辣,才能真正明白做人的道理。我常常告诉学生,你们要知道中华民族的历史,我们遭受过的痛苦、耻辱,都要铭记于心。

  一是不管学什么专业,一定要知道历史,知道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知道我们的祖国来之不易。

  二是要学到真本事,论文写在纸上,不能有用武之地的话,到了社会上,还是会被淘汰。

  这是我教学生的两个基本出发点。

  教育是你要求我们孩子是什么样,将来我们孩子就长成这个样子,你要求的尺度大,我们孩子成长的尺度就大。

  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真正的艺术在下面,我们的民族和我们的人民才是艺术真正的根。各个民族有各个民族的艺术特点,百花齐放、多姿多彩,这个世界才可爱。

【纠错】 【责任编辑: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