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也算不上英雄”
中国青年报
其实,在广大参加抗非典战斗的护士中,能够接受鲜花或在电视上露脸的,非常有限。而她们当中的绝大部分,要么每日坚守岗位,要么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倒头便睡。因为,她们太累了。——记者注
“咱们见过面吗”
“咱们见过面吗?”这是本报记者和地坛医院一线护士之间,最常用的见面语。下面接着的话是:“你是哪个病区的?”然后,记者和护士一起追忆:原来,咱们真是见过面。
在地坛医院的采访,是一种奇特的经历——你知道被采访人的名字,但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在驻地的餐桌上,记者也多次被问到:“你是哪个医院来支援的?”问话的人,可能就是记者在病房的采访对象。
因为非典时期,病房里的采访,都是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进行的。本报记者贺延光拍了很多新闻照片,但不知道被拍的是谁。很多护士下班后,纷纷来找他,帮着辨认,顺便把辨认出的数码照片,复制到软盘上带走。
“妈妈,你哭什么呀?我又没招你”
“妈妈,你哭什么呀?我又没招你。”这是高刃护士长3岁孩子对妈妈说的话。这个小孩会说:“我妈上一线了。”
高刃说:“可她不知道一线是什么意思。”大多年轻护士都是孩子的母亲,在一个多月里,孩子见不到母亲,母亲不能见孩子,因此孩子成了她们心中最软的一块。
33岁的高刃,身高1.76米,读书时是学校的排球健将。平时爱游泳,爱打网球。可现在,她最怕给家里打电话。“一打电话,自己就爱激动,听到孩子的声音,眼泪就下来了。”高刃笑着说。
当院里把一个打“可视电话”的好机会给了她时,高刃拒绝了。她说:“让我说什么呀?如果我在这边哭,孩子就在那边哭。你们一走,我还要哭很长时间。”
和高刃搭档的护士长是张俊霞。她在驻地的床头上,摆着自己双胞胎女儿的照片。“4月10日,她们刚过完两岁生日。”
4病区护士张洁有个5岁半的孩子。这个天天数着日子过的妈妈说:“我的孩子说,妈妈,电视说,你是白衣战士,你得努力呀!”
男护士“宝二爷”
32岁的他是个男护士,有个外号叫“宝二爷”。他身高1.77米,体重90公斤,是从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支援到地坛医院一线的12名男护士之一。“我是不是该征求一下院里的意见?咱太普通了,也不是什么英雄,怎么能接受记者采访呢?”同意和记者谈话前,平时说话很“贫”的刘宝珠,这样认真地征求同事的意见。
“贫”,是北京方言,里面有很会说、很幽默的意思。“贫”,也是北京男人的特征之一。记者感觉到,普通的刘宝珠的确就是一个普通的护士,属于万余名在一线的护士中的“大多数”。
刘宝珠说,病人们还不知道他这个外号。“他们只知道来了男护士,如果连他们都知道我的外号,说明他们的病快好了。”“为什么叫宝二爷?”刘宝珠答:“可能跟我的名字有关。大伙把《红楼梦》里贾宝玉的称呼‘宝二爷’给了我。”
同事说,刘宝珠总爱逗病人笑。宝珠自己则说:“6小时的班,太忙了,哪顾得上和病人说那么多话?”
在地坛医院五病区里,“全副武装”的刘宝珠,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同事高连胜。这个男护士长在另外一家医院进修时,感染了SARS。当年,他们是护士学校的同学。
病房里的相聚,并没有出现电影里的情节。刘宝珠说:“我说,我是宝珠。他并没有扑过来和我紧紧拥抱。”另一个版本是:“宝珠说,哥们儿,你多吸点氧吧,反正躺着也没事。”刘宝珠说:“我逗他,希望他多乐点,早点出去。”
刘宝珠的叙述里,他的经历跟电视上的一线英雄相比,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来一线之前,和所有的家人都说了——父母说,去吧,注意点;老婆是同一个单位的护士,宝珠去了,家里可以留一个;7岁的儿子上一年级,也没哭。现在他每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
为什么当个男护士?刘宝珠说:“1989年毕业时,自己报的志愿。有个书读,实实在在的,挺好。”想过改行吗?他说:“以前想过,考虑过做点跟医相关的。现在不想了,有份工作,踏踏实实,挺好的,医疗单位的收入还可以。”
他说,老婆是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护士。说到儿子的将来,刘宝珠说:“不希望他做护士,反正社会上有偏见。顺其自然吧,他长大了,有份收入,自己养自己,挺好的。”
这里的医院真像电视里说的那样是前线吗?刘宝珠的声音高了:“那当然,这有生命危险的。”万一自己中招呢?“我的心态特别好。如果真得了,就治疗吧。”
第二次通话,他问:“咱们聊的这些,要上报纸吗?”记者答:“有可能。”这个普通的男护士说:“你最好别写了,我不愿让人都知道。再说,自己觉得贡献太少了。论业务,也有很多人比我好。我又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个护士。”